（一）
扣扣扣，扣扣扣。
“慰儿来啦。”张玉华听见敲门声就嗒嗒的跑过来，打开门看见小女孩儿，就笑了。
余闻慰被“慰儿”惊到了，只是机械的点头。
“来来来，不用换鞋，婆婆买滴好吃的，你弟弟要吃的，买滴多，气（去）吃个，你弟弟已经在吃了。”
余闻慰摇头，指了指阳台，就朝那边走去。
“自己上来的啊，过三楼的时候吓到没有啊，下次来就在窗子底下喊嘛，喽起喊。”
三楼有什么吗？她刚才没注意，很多事情她都不记得了。
“要不就喊你康爷爷送你上来，没事，你爷爷经常跟那伙人打牌，给他们说来的。”
康爷爷……又是谁……果然，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余闻慰走到书柜前，从下往上、从左到右看过，发现有很多和租书摊子里一样类型的书，比如《XXX秘方》、《上古兵器为什么XXX》、《骨头矫正按揉压法之XX》、《解析最神秘的推背图》……余闻慰抿唇(O_O)。
“找书吗？那你先看，婆婆去气（去）给你整饭，吃个再回去哈。”
余闻慰拉住她，摇头，从书柜里拿出唯一一本有兴趣的书《草本纲目》。
“要这本吗？拿气就行，棵（放）在这儿莫的哪个看，直接拿走。”
那还是不行，过段时间她会还回来的。
余闻慰走到走廊，打开门，打算道别。
李玉华一路跟着余闻慰走，看她要直接走，“慰儿不留下来吃饭啊，吃个再走嘛。
“不吃啊，那看你嘛，要得，回去多吃个，你看你瘦的跟个竹竿儿似的。”
“婆婆。”余闻慰打断她。
“再见。”余闻慰看着她。
“你走，你先走，婆婆看到起，你过了三楼婆婆就回去，莫怕哈，慰儿拜拜。”
好。余闻慰转身，往三楼走。
（二）
婆婆家就在四楼，余闻慰很快下到三楼，四周寂静无声，没什么异常。
所以她究竟该害怕什么……
正在转角往二楼走，靠近往上的楼梯那一侧的铁门却突然发出“框框”声，她抓着铁栏杆，转头看过去，绿色起壳的铁门又发出砸门的“咚咚”声和“乓乓”声。
余闻慰：……
李玉华趴在四楼的栏杆喊：“走，直接走，莫管那个疯子，莫怕，婆婆在这里哈。
“敲，敲啥子敲，把我乖孙儿都吓到了！慰儿直接走。”
余闻慰往上看了一眼，就往下走了。
她有些印象，三楼曾经住了一个疯子，大概？大家是这么告诉她的。
后来那个疯子怎么了来着，忘了，她只记得三楼不知道哪一年就改成了碧海云天——洗脚城。
走到一楼，出来走到小巷子，小巷子朝外走是大街，朝后走是滨河路。
余闻慰走到一半，组成巷子另一面的楼房楼梯口有一个洗头的小摊，放着几个花盆子的木架子、两个凳子、一个小木柜，小木柜上有两个开水壶和一把十几厘米的薄刀，没有人。
这个摊子的爷爷她叫的是什么来着，忘了，她叫了好多年来着，只是活到二十六岁而已，怎么十几年前的事，真的恍如隔世了。
巷口就是康爷爷的小卖摊儿了。
“慰儿来耍哈，回去了吗？”康老头背着装着钱的黑挎包，看到余闻慰就笑了。
余闻慰点头问好。
心情不错，她开始往家里走，不过现在的时间只能根据路程推断了。
学校到家要二十分钟，家到婆婆家的路程是家到学校路程的三分之二，学校、家、婆婆家呈直线，她没有加快速度，加上在婆婆家的时间，现在距离放学应该有四十分钟了，五点半放学，那么现在大约是六点十分。
余闻慰边走边思考，今天的事还有几件没做。
一、上午抄题有半个分钟，今天还要练字一半小时。
二、读书两小时。
三、语文抄写作业。等过两天找到规律之后再提前做。
四、继续往后做数学练习册，在明天之内做完。
过了二桥桥头，是好几个政府部门，余闻慰却突然想出一个赚钱的方法。
只是现在似乎有点晚了？余闻慰想。
却蓦的，有些想笑，早晚又有什么关系。
（三）
她从书包里拿出铅笔和图画本，撕下一张空白纸，呀，她明天必须从新买一个图画本了，不然明天的美术课没法上了。
不管地上干不干净，余闻慰直接把白纸垫在图画本上，然后把图画本放在台阶上，她蹲下一只脚，以最认真的模式，抬笔用小楷写下舒婷的《神女峰》，借用行书的某些连笔，虽然手太软，控制度不能做到最好，但写出来恰好。
好看而带些青涩。符合身份。
然后她又在诗下方用行书加了一行“30个字/分钟，可帮忙抄写一些文件。”
余闻慰哒哒哒踏进最近的卫生局&林业局，从一楼开始，从做左到右依次敲办公室的门，听到“进来”、“请进”便进去把白纸递到办公桌上，观察他们的神色。
看了纸表现出不耐烦、哭笑不得、嘲笑的，没看直接打发人的，是没戏的。
看了纸恍然大悟还可以这样、高兴、沉默、面不改色的，都可能有戏。
还有第三种情况，碰到了认识她的人，她不能保证不会遇见因为余山毅而认识她的人，如果遇见了，她打算点头转身离开一条龙。
两个局共用一个三层小楼，一层楼有七个到八个办公室。
有些办公室没有回应敲门声，余闻慰就跳过。
三楼302。
章经纬一手端茶杯，一手拿着白纸。
赏心悦目，想小孩子写的，这是他对这张纸的印象。
现在局里年轻一辈的文件送来的都是打印的，打印的那玩意儿他看着就是不舒服，但确实省时间，他也做不出来像老颜一样硬要底下的人送手写的文件，而且嘛，他看着那些下面的人为了投他所好送来的手写文件，哎呦，简直就是不忍直视！
“会写正楷吗？”章经纬问，小楷他不是那么喜欢，他一大男人的。
余闻慰摇头。
“那行楷呢？”
余闻慰继续摇头。
“那就行书吧，哎，小姑娘你怎么不练点大众的，我们这些老头子老了，喜欢规规矩矩的，就喜欢楷书那股刀刃劲！”
章经纬开始翻文件架里的白皮书。
余闻慰这才想起，她少写了一句，只能说了。
“我只能在家里写。”
章经纬面前都摆了一堆了，听到她的话从中间抽出来几个文件夹放回去，最后递给她装着四五本白皮书的文件夹。
余闻慰看着她。
站起来的章经纬也看着她，又把拿着文件的手收回去，“小朋友，你真的确定是你写？”
余闻慰点头，继续看着他。
把东西递出去以后，章经纬做回他的老板椅。
“放心放心，都是昭告天下也没啥事的东西。
“我要全部都是手写的，包括标题日期署名标点符号！
“今天周六，小朋友你们明天放假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呀，竟然还忘了写名字，看来还是因为时间急了，余闻慰先摇头回答放假的问题，又吸了一口气，说；“小幻。”
“小换呀，下周周一这个时间之前给我怎么样？莫得几页，写起快，写的纸我放在里面的，哎，你只有铅笔吗？”
余闻慰先点头，再摇头。
章经纬又递给她一只钢笔，一瓶墨水。
余闻慰挑眉看他。
“哎呀，拿到，又不值几个钱，我多的是，我害怕你跑了吗？”
看来这笔生意一定会做成了，余闻慰想，她会有一个好价钱，哦不，是她的字。
“一共十块要得不，你周一来嗒我给你结账，要得不？”
很好，她不知道物价。捏了捏文件夹，还是有些厚度，但她认为一个宽厚的人不会刻意压价，所以她同意了。
只是她不知道，价格其实是上浮了。
办公室里，茶氲缭绕，章经纬的心思却不在茶上了。
“呀，小换家里不想缺钱的样子呀，怎么还要小孩子跑出来赚钱呀，
“只是这字写得是好看，是好看，哈哈哈哈哈，
“哎，不管是谁写的，一想到我柜子里那些文件都有可能变成带墨香味儿的，我就高兴，哈哈哈哈哈。”
（四）
走出来，前面还有几栋办公楼，但余闻慰已经不在意它们了。
现在大概六点四十了，她想。
六点五十，余闻慰打开门。
余闻慰还在院子外的时候，付井就看到她了，等余闻慰进门，她趴在余闻慰身上四处闻了闻，顿时火冒三丈。
“啪”，一个耳光扇过去。
余闻慰舔了下干涩的唇。
“老子说你哪门这么晚才回来，又跑到你婆婆那里切！你身上那股潮味气气想骗哪个？安？老子对你不好啊，老子跟你说了，那屋里的人看不起我们！嫌弃我生了个女儿，嫌弃你嫌弃的不得了！你往上凑个屁，你听你妈两句嘛，你他妈让我多活两年！”付井一边揪着余闻慰的耳朵不停摇晃，看着余闻慰低头垂眼不说话的样子，气又腾起来了。
另一只手又扇了余闻慰一巴掌，放开耳朵扯住她的头发使劲扯，“老子养你咋子？老子生了个哑巴！老子不要你！认错晓不晓得！”
余闻慰抱着摇晃的头，努力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
她笑了。
她必须让自己保持愉悦，才能让自己不坠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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