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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墨小说网 > 有个小妖精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孽镜台前无好人(二)
 
  他伫立在悬崖边,满眼疲倦的仰头寻着天际那隐蔽起来的金乌。

  好不容易被他寻到踪影的金乌在他眼中,被映成了猩红色。

  脚边是堆杂乱的兵器,尖刀长枪弓弩皆有,乱做一团,堆砌成一小山丘。

  而那四处,横七竖八倒着的,皆是他手下的子民。

  刀柄上映射的寒光似那千把无形利剑刺入他的骨髓,他闷吼一声,忍着入骨难耐的绞痛。

  来自身上的血痕累累,亦来自心上。

  他大可以拾起脚边的任何一个武器,来捍卫自己的尊严和生命。大可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共赴黄泉。

  可他并没有这么做。

  只因那些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与底下躺着的那些人一般,都是他的子民。

  都是他陶唐氏的子民。

  这些并不是全部,然而那孽镜台似回放一般,却放到半途出卡壳了,定格在一地的血淋淋尸体上。

  月灼面上云淡风轻,眸中神色也是晦涩难明。好似那镜中之人不是他,是那不相干之人。

  说到底,也是千年前的事儿了,此番再以这种形式重现他眼前,除了最初心中的几分动容之外,再无其他。

  他花了整整千年的时间去抚平往日的伤处,在这千年,他游历人界,也见了许多生死离别,忽而觉得,自己的过往,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也许,这就叫做释怀罢。

  然而他的璃儿却将方才所见,深深记住了。

  为什么她的师父从来不对自己提起他的过往。

  在那青丘之上,合欢洞中,自己与他相伴百年,他对她甚至一个字儿都没提过。

  若不是自己让他陪同下山历劫,也许,她会被一直蒙在鼓里。

  红璃不知月灼师父的过往发生了什么,为何他会被这么多人追杀,为何他会被逼到那悬崖之上。

  若是他对她说起,将她作为一个倾诉之人,也许在百年的时间里,她会给他更多的温暖,会将他照顾的更加无微不至。

  可是月灼师父没有。

  他只是兀自舔舐了伤处,而后将自己伪装成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这般想着,红璃红了眼眶,她将目光落在月灼师父的俊秀脸上。

  天哪,那张脸居然此刻还能将一切当做丝毫没有发生过那般,肆无忌惮的笑着。

  月灼师父知他的璃儿心疼他,他见着她这副模样,又何尝不心疼他自己的徒儿呢。

  他顾不得戊辰己巳俩鬼差和翘楚在场,细长的指尖摩挲着红璃微颤的鸦睫,拭去眼角欲滴的圆珠,眼神将那万般宠溺都恨不得一下将她裹在其中。

  果真他的璃儿,最懂他,也是最心疼他。

  “无事。那些都过去了,过去了,就要朝前看啊。”

  他的手心一如既往的散着暖意,揉着她头顶的青丝。

  红璃化人形也有一段时日了,她发现,只有自己是人形的时候,月灼师父才不会像以往那般薅自己头顶的头发。

  看来,往后回了青丘,也要时刻保持人形,才不会头秃。

  师徒俩相互依偎,从对方那处感受到了暖意,倒是惹的一旁的几位发着寒颤。

  一路上翘楚也算是见惯了他俩缱绻情深的场面,所以并未觉得有何突兀。

  倒是戊辰己巳俩鬼差,虽说之前也有见过那成双成对的夫妻来此,可也不像他们这般旁若无人啊。

  应是旁若无鬼才对。

  既然孽镜台上出现了过往景象,那这位名叫月灼的,怕也不是秦广王大人的“贵人”。

  孽镜台前无好人。

  若是能在孽镜台上看到过往,必定不是大善之人。

  倘若善人一死,其灵性光明。在孽镜台前,只有空明一切的魂灵才能称之为“大善”。只因心中无阴影存在,看不到过往之事,善魂光线如是愈趋清明,公德越大。

  “该轮到你了。”

  戊辰己巳吐字冷若冰霜,不是结了什么仇什么怨,而是这俩在这腻歪的时间,显然耽误了他们秉公办事的进程。

  月灼顺了顺自家徒儿的青丝,若是她还是狐狸模样,便是为她顺毛。

  顺毛才有安全感,尤其是抚着头顶那个部分。

  “去罢。”

  月灼师父放心道了一句。

  若是换了往日,红璃定要是在心中质问千百遍,可以相信月灼师父,他不会关键时刻又掉链子罢?

  如今,她竟对月灼师父有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信任感。

  也许这份信任感一直都有,可之前却是硬生生被自家师父的不靠谱给抹了去。

  小狐狸儿多少次在扪心自问,月灼师父是个不靠谱的,还能相信么。

  现在的她,在看到镜中关于自家师父的过往之后,她就毫无条件的相信了。

  师父所做的一切,都有他的理由。

  他不说,那便是他的苦衷。

  自己不会逼问,除非他亲口对自己说出。

  红璃站在了孽镜前,如此安心定志。

  就连月灼师父也讶然她的表现。

  之前还一副受惊的小狐狸儿模样,如今怎又如此迅速的拾回了自信。

  看来,他的璃儿,真是长大了。

  孽镜之中,抹去了那怒海云涌,寒鸦怪叫盘旋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那溢出雕花框的绿意盎然,在场上的几位心上狠狠扎根。

  多久未见这样的绿了。

  戊辰己巳互相瞅了一眼对方,唇角哆嗦着,眸中噙着向往。

  对那盎然生机的向往。

  他们从未知晓,那枯树还会枝繁叶茂,从它密叶处垂下的花藤丝绦上,点缀着零星各色的花苞,梦绕千魂。

  在幽冥之地待久了时日,难得见到如此刺眼的光芒。虽说是从孽镜里传入来的光亮,也是灼的戊辰己巳幽蓝的皮肤一阵刺疼。

  他们俩虽向往生机,可一点儿也不向往阳光。

  毕竟自小就是在这幽冥之地长大的,习惯处在这昏暗之地,阳光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吸引力。可对其他从人间而来的鬼魅来说,却是永恒的向往。

  一如那只能躲在阴暗处的胡亥,可能撩开他的连帽斗篷,仰着这幽冥之地的某一处,期待能从那儿照进一丝丝芒。

  声息过后,铜镜上的画面如息影一般,悄无声息的断了。

  镜子里,又重新纳进了红璃朱红色的娇小倩影。

  原来她才是那无罪孽之人。

  镜中除了她的影子,便再也没有其他。

  就连身侧的月灼,也未入镜中。

  戊辰己巳看的愣了神,还是不敢置信,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姑娘,居然是秦广王大人的“贵人”?

  可是,她看起来似乎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确定就是秦广王大人辛苦找的那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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