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城区的入城广场上, 孟溪看到了沙罗为闪电石碑招募学徒的公告。
她的目光越过广场上的人群，仔细把这份高规格的精致公告读了一遍又一遍，揣摩上面的遣词造句可能透露出来的弦外之音。
并且她还竖起耳朵听着, 听沙罗民众对这则公告的讨论。
她要听一听农夫怎么说，商贩怎么说，送货人和力工怎么说。
通过这些观察和探听，孟溪越发理解捷报中所说的“几百年来的巨大突破”的意义了。
在这个异世界，评价一方势力的强弱, 最直观的数据不是gdp，也不是人均收入、消费水平，也不是军舰数量，甚至不是科研和基建的发达程度。
在异世界, 评价一方势力的强弱程度，最直观的数据是该势力掌握的超凡石碑的数量。
这几百年来, 沙罗从未掌握过两块以上的超凡石碑。
而就在今天, 他们的石碑数量增加到了三块，瞬间提升了三分之一。
就孟溪在现场的感受来看, 这种变化对异世界的人来说, 就相当于蓝星世界的民众一夜之间听说自家的gpd涨了百分之五十，或者额外多了一支强大的航母编队。
这也让她理解, 为何许多看似生活和超凡修行一点关系也没有的普通人，也会为了这张公告奔走相告。
因为民众很清楚, 即便他们不会参与超凡修行，超凡石碑的存在本身, 就会改变他们的生活。
所以大多数民众是很兴奋的。
只是孟溪也注意到的少部分人，面有忧色。
这也很正常，面对变化, 有人乐观，也就有人悲观。
在孟溪看来，这部分人的悲观不无道理。
因为这份招募学徒的公告来得太快了。
按照沙罗以往的办事风格，这类可能引起剧烈变动的消息，往往都是在背后的事件妥善处理完毕后，才会向公众公开，从而把消息影响稳定的程度降到最低。
然而这一次，石碑才刚刚运到，公告就出来了。
虽然从公告的详细程度以及配套措施的效率来看，沙罗已经准备许久了。
但是这些都是在拿到石碑之前准备的，现在他们刚刚运回石碑，相关的工作都还没展开，招募学徒的公告就发出来了。
这样的操作，让那些比较冷静的民众产生了一些紧张情绪。
在他们眼里，一向沉稳的沙罗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了。他们似乎不再游刃有余，而有些急躁起来。
孟溪着重观察那些面容悲观的民众。
她能感受到，一丝焦虑的情绪通过公告，从沙罗的上层蔓延到了沙民之中。
沙罗会预计不到这种影响吗？
他们应该能预计到。
但为什么还这么做呢？
也许是“三块石碑”这个现状，让他们不得不这么紧凑地开展工作，即便知道这样会让紧张情绪蔓延，他们也必须这么做。
不这么做，或许会带来比焦虑蔓延更麻烦的后果。比起那种后果，沙罗更能接收让民众短暂焦虑一下。
治理，有时就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孟溪把这些情况记在心里，她觉得有必要让工作组的专业人士们评估一下，沙罗面临的可能是哪种状况。
同时她也要留意，在石碑相关的工作中，沙罗还要承受哪些外部压力。比如或许多了一块石碑，会引来周边其他势力的觊觎，又或者在异世界的势力之间，有什么集体管控超凡石碑的协议等等诸如此类的线索。
不过眼下，孟溪的首要工作还是接近闪电石碑，如果可以，她要尽力抓住这个成为闪电石碑修行者学徒的机会。
因为只要成为超凡修行者，她的工作范围就可以进一步扩大。
她会得到一个合法的超凡者身份。
可以大大方方地和所有超凡者接触，正面询问一切有关超凡修行，超凡石碑的信息。
甚至她还得到了和沙罗官方打交道的最安全途径，了解沙罗之外的世界，将变得更加便捷。
毕竟作为一个超凡修行者，询问自己的导师，询问其他前辈，乃至自己去探索一切有关超凡力量的事情，全都变得理所当然。
总的来说就是，那些现在做起来会有些可疑的行为，在她成为学徒之后，全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展开。
这样对全民开放的学徒选拔可遇不可求，是她这种来历不够明确出身不够高的人，进入超凡阶层最好机会。
所以这个学徒身份她一定要全力争取。
而且从现状来看，沙罗近期的焦虑，反而对她获得学徒资格还有些帮助。
急需，往往就意味着标准放宽，可以让更多的人入选。
公告上的标准也的确挺宽松的，其他修行者学徒往往都要求青少年，而这次闪电学徒的招募，年龄放宽到了青壮年。
孟溪看见，广场上许多大哥大姐，看到这则公告的时候，腰杆都挺直了几分，似乎是觉得只要自己多焕发出一些活力，也可以去试一试这块新的超凡石碑。
接下来的时间，孟溪又跑了几个有公告栏的广场，从内城区到港口区，她都停留了一会，听了听民间的看法。
最后她选择回到自己最熟悉的港口区，去那里的基地，报名参加学徒选拔。
这次的选拔虽然放宽了条件，但是必要的测试还是有的。
参选者需要通过一次笔试，测试一些基本的文字、常识和历史知识。
笔试之后则是一场接触测试，也就是参选者亲自接触超凡石碑，由其他超凡者在旁观察，判断参选者是否能够引发石碑代表的超凡力量，从而确定对方是否有天赋。
有知识，有天赋，就算是通过，可以正式开始超凡者修行。
在沙罗基地，天使大姐热情接待了孟溪，因为港口区流动人口最多，相应的来报名参加学徒招募的人就少了许多，那些不常住在红砂镇的人，虽然也对新石碑很感兴趣，但是对成为学徒，尤其是有编制的沙罗修行者，兴趣不大。
而且在港口区一众报名者之中，孟溪是看起来最机敏的一个，任谁看到她灵动的双眼，都不会把她和那些傻大个划在一类人之中，她无疑是这里最聪明的，所以天使大姐和基地的不少人，对她都寄予了厚望。
“大块头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就是咱们港口区的人。”
“好好干，出一个入选者，让他们城区基地的人看看，咱们港口区不止盛产醉鬼。”
“说得对，干杯，敬参选者，敬港口区！”
最后这声来自休息厅的附和让天使大姐的话少了几分说服力，不过这并不影响基地里欢乐的气氛。
不止是参选者，沙罗能多收获一块超凡石碑，就挺值得大家高兴的，尤其在这里的人大多是沙罗自由人或者沙罗佣兵，他们打心底里为沙罗庆祝，并且也不惧怕任何可能威胁沙罗的挑战。
孟溪和几位参选者拿着自己的编号木牌，推开活动门离开基地。
这活动门和西部片里的酒吧沙龙门很像，孟溪每次经过的时候都会狠狠推一把。这给她一种自己就是主角归来，一切都会顺利的感觉。
尤其是现在看到其他参选者都去吃饭休息，并没把考核当回事的时候。
孟溪通过观察和经验判断，在异世界并不存在“备考”这种东西。
或许是沙民一生中也不会有一次类似“考试”的内容，更没有大规模的选拔，所以从来没有人想过要刻意应对这种事情。
他们或许有一些想要迎合选拔的想法，但是不可能做出什么针对性很强的准备。
比如他们可能会想到去打听一些超凡修行者的知识，但他们不会去探究出题人是谁，去考虑以往类似选拔的题目是什么，以及最近的时事如何影响出题方向，答题时又需要什么样的技巧等等。
而这些针对性极强的应试技巧，就是经历过蓝星世界无数考试大战的孟溪将要做的事。
在应试这方面，孟溪对其他人无疑是降维打击。
只是她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把搞情报的专业能力，用在搞考试考点上。
下午，孟溪基本就是在港口区和外城区游荡，打听和选拔有关的一切事宜，晚饭时分她还找来了大块头和医师贝尔，向双方请教修行者的更多信息。
有了这场公开选拔和参选者身份，她已经可以提很多问题了。
两位异世界朋友给了她不同的支持，这让她觉得自己又多了几分把握。
就笔试部分来说，文字她没有问题，为了工作她早就在这方面刻意训练过。
常识方面，也在她努力融入沙民社会的过程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练习，难点只在于常识范围较广，不过就这部分，大块头和医师贝尔帮她缩小了一些范围。
真正称得上有难度的是历史方面。
这也是沙民社会中，区分一个人受教育程度高低的标志——他对沙民的历史有多少了解，对沙罗的历史又有多少了解。
这是目前来说，孟溪掌握最少的方面，也是让她看起来最像一个荒野猎人的方面。
在沙罗，大部分基层民众，了解的部分仅限于《沙的故事》和《超凡传说》，孟溪也是如此，只不过民众大多是在小时候通过床边故事了解的，孟溪则是来到此地才通过原书补上来。
而对那些受教育程度比较高，在沙民社会称得上“书香门第”家庭的孩子，除了这些神话故事书，从很小的时候就会开始阅读沙民世界的“经史子集”，了解世界和社会的运转规律。
在沙罗，红砂镇，有这样条件的家庭大多居住在内城区，想要这类较为严肃的书籍，也只有内城区的市场和书店才会出售。
“这次的参选者，会有许多内城区的孩子吗？”
孟溪询问医师贝尔。
“当然。”
“不过，像你这样准备的，我只见到你一个。好好加油，你会成功的。”
医师贝尔把一个布兜递给孟溪，里面装了几本沙罗历史和治理相关的书籍。
这是沙罗的上层民众阅读的东西，也是本次选拔的一些有力竞争者一直在读的东西。
孟溪向医师贝尔道谢，接过书籍，返回港口区。
选拔的笔试将在三天后开始，孟溪还有时间，来恶补一下知识点。
当然，对大量的历史知识来说，三天时间只够她进行针对性复习。
至于具体针对哪些内容，除了孟溪自己的判断，她势必还需要借助一下工作组的同事们。
用集体的力量，一起攻关这场选拔。
夜晚，回到旅店房间，孟溪从布兜取出医师贝尔借给她的各种历史书，仔细阅读起来。
另外，她也没忘了记录夜间仪式和写报告。
只是今天有了几次白天的交流，要报告的内容并不多，所以报告完成的速度比平时要快不少。
孟溪很早就坐在窗台边，一边监视两座广场，一边翻阅手里的书籍。
《沙罗史》，《蒙罗王朝的兴衰》，《沙罗集》，《治世鉴》……
这些作品比神话类的要严肃得多也严谨的多，除了应付考试，它们对研究探索工作也有很大的参考价值。
孟溪一直读到深夜，等身上的提示器传来震动，广场上的夜间仪式开始，孟溪才放下书，集中精神观测夜间仪式。
说起来，这是闪电石碑抵达红砂镇后，超凡修行者们举行的第一次夜间仪式。
孟溪很好奇，获得第三块石碑后，夜间仪式是否会有所不同。
“发光圆盘”现象还会出现吗，又或者会像昨天夜间那样收放自如？
可惜她不知道闪电石碑被放置在何处，否则可以在夜晚观察一下，闪电石碑附近是否也有超凡者在举行夜间仪式。
在她考虑这些时，剑圣坛的仪式已经开始了，黑暗中火光摇曳，光影晃动间，几位红袍剑士交换位置，来到透明的剑圣石碑周围，张开双臂，摆出修行时的姿势。
更北边的外城区东郊广场，医师坛的金字塔上，围成三角形的火盆中间，也聚集了几位黄袍卫士，他们彼此肩并肩，环绕医师石碑，摆出医师修行的双臂扶胸姿势。
接下来，分属不同广场的两批超凡修行者，步调一致，在同一个瞬间望向天空。
孟溪十分好奇对方是如何做到间隔两地还能如此一致的。
不知道是计时器，还是什么心灵感应之类。
不过她很快就能弄明白了，等她成为修行者学徒，不论是夜间仪式还是什么别的，她想问谁就i问谁，问什么都可以。
只要是跟修行相关的，一切提问都可以用勤奋好学来解释。
今天的夜空中，似乎没有出现“发光圆盘”的迹象。
孟溪和同事们今天还特地准备了改良版的卫星通讯模组，她不再需要将天线放到楼顶，只要安置在房间内靠窗台的位置，就能够在“发光圆盘”现象出现瞬间，进行跨越两界的地月通信。
看样子，之前现象中断，真的和沙罗夺取石碑有关。
现在确认闪电石碑掌握在沙罗手里，天空中的“发光圆盘”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孟溪心里其实还是挺期待现象重现的，因为任务列表上还有许多关于地月通信的测试，工作组打算测定重叠的宇宙区域边界在哪，甚至还有以此构建两界通信研究基础的想法。
如果现象不再出现，那这些工作短时间都不会有进展。
这就意味着孟溪的任务列表会变得更长，让她这个任务消消乐爱好者感到难受。
所以在这一刻，孟溪的心中，或者说潜意识里，是存在着这么一种想法的。
她希望“发光圆盘”再次出现。
无意中带着这样的想法，孟溪的目光从拍摄设备的屏幕上移开，移向了夜间仪式的上空，看向那被云层遮挡得朦朦胧胧的深蓝色夜空。
而就在她看向夜空的这一瞬间，夜间仪式出现了变动。
一道耀眼的白光在空中亮起，瞬间让天地间一切都变成了白色，白光之中，在红砂镇的外城区，一道闪电从天而降，落在了外城区的西侧围墙内部，两座塔楼之间。
孟溪认得那个位置，那是外城区的兵营方向，大块头就住在那里。
闪电过后是一声惊雷，轰隆脆响，仿佛大地都被裂开了一样，孟溪感觉房间剧震了一下，随后天地再次亮如白昼，第二道闪电从天而降。
闪电同样落在了外城区兵营，两座塔楼之间。
这次孟溪动用鹰眼视觉，同时拿起设备上的遮光片，她看向塔楼兵营方向，然后在那两塔之间，她看到了一样被闪电击中，迸射着刺眼白光的物件。
靠着遮光片的保护，孟溪才看清那物件的边缘棱角分明且光滑平直，呈立方体形式。
是闪电石碑。
两道闪电之后，天地终于安静了下来，孟溪能看见，城区各处的民房和小院里，都亮起了灯火，这声惊雷震醒了不少人。
但是这些灯火再怎么多，也绝没有外城区兵营的光芒闪亮。
石碑在兵营里仿佛一枚超级照明弹，又像一盏永不停歇的强力闪光灯，晃瞎所有注视它的眼睛。
只要你看向那个方向，那就是一片白光。
很快，白光减弱了，应该说是被什么掩盖了。
孟溪隐约看到兵营那边许多人影跑动，然后闪电石碑就像被蒙上了纱布的灯泡，光线终于变得柔和下来，不再那么有穿透力。
随着一层又一层的遮盖，光线终于不再刺眼，变成了和周围火把火盆差不多的亮度。
孟溪揉了揉眼睛，让自己视觉稍微缓解一下。
这时她身上的提示器却震动起来。
“地月通讯频道建立成功，孟溪，这里是指挥中心……”
孟溪收到了来自蓝星世界的通讯。
她迅速抬头，果然，夜间仪式上方的天空里，“发光圆盘”再次出现了。
刚才在她被晃眼的时候，改良版卫星通讯模组捕获到了空中的变化，已经自动进行寻位、发射、接收，并且完成了通信频道建立。
“孟溪收到。确认夜间仪式再次出现发光圆盘，我有些情况要报告……”
孟溪利用夜间仪式剩下的持续时间，将观测到的仪式现象，以及白天关于修行者学徒招募的细节全都提交给了工作组。
改良版的通信模组为孟溪提供了更大的带宽，原本预计第二天早上传递的数据，今晚就完成了大部分的交换。
能提前一个晚上把考试信息交给工作组，意味着孟溪第二天早上，或许就能得到工作组全方位的备考建议。
以三天的备考时间来说，节省一个晚上，意义非凡。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还捕获了夜间仪式的新现象。
给之前闪电石碑和“发光圆盘”的关联提供了更加直接的证据。
她亲眼观测到，闪电落下，点亮了闪电石碑，然后夜间仪式的上空就出现了“发光圆盘”。
她甚至还在仪式临近结束前，观测到了闪电石碑先被关闭，“发光圆盘”同步消失，然后仪式才进入结束阶段的现象。
这说明沙罗掌握了中断闪电石碑反应，中断“发光圆盘”现象的办法。
当然后边这部分由于是“发光圆盘”消失时观测到的，所以通讯也自然是中断状态，她需要第二天才能上报工作组。
不过这一前一后的现象，都是很重要的直接证据。
这也给孟溪获取学徒身份，又增加了一点必要性。
通过选拔，得到身份，她就能离这些现象以及引发这些现象的人和事物更近一步。
收好书本和设备，孟溪又在窗台观察了一会外城区兵营方向。
在闪电石碑点亮又关闭之后，那一带亮起了不少火光，一些队伍赶了过去，剑圣坛和医师坛也有超凡修行者动身离开。
孟溪觉得他们应该都是去闪电石碑附近守护了。
后半夜兵营那边几乎是灯火通明，在夜色下火光熠熠，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是兵营失火了。
看来沙罗对闪电石碑的了解也很有限。
一个突然变故，就会让许多人睡不着觉。
孟溪不能跟着熬夜，她还要备考，还要保证第二天的工作状态。
于是她重新架设了设备，以拍摄兵营方向为主，确定好镜头聚焦无误，孟溪才上床休息。
睡觉前她拿出看书做的笔记，边看边在脑海中回忆看过的内容，直到确定这部分的提纲自己背得很清晰了，这才吹灯睡觉。
孟溪觉得，自己的笔试应该没有问题。
选拔存在变数的部分，还是笔试之后的直接接触测试。
不知道沙罗需要什么样的感应，才能被算作通过。
自己和闪电石碑的奇怪感觉，算是触发超凡力量的表现吗？
可她从没制造过什么闪电相关的现象，她所具备的能力和感应，似乎也都和那些闪电飞升的骷髅不太一样。
不过，沙罗应该也不打算训练一堆闪电骷髅吧？
孟溪判断，沙罗还是更想通过选拔修行者，探究闪电石碑的奥秘。
在各种分析推测中，孟溪进入梦乡。
一夜过去，第二天清晨，孟溪醒来，原世界画面开启，孟溪和工作组交换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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