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沉默之中，缓缓的在营帐之中弥漫开来，金洛神就这么无言的看着莲觉，在脑海之中回味着莲觉的话音，脸上的挣扎之意更加的明显。
在她记事之时，便就特别仰慕他的父亲，在她年幼的心中她的父亲是最棒的英雄。虽然那时候她很小，不明白为何她们总是和宋人打仗，可是每次看见族人称赞她的父亲，她就觉得自豪，觉得开心。
然而，那又是一次军队的出征归来，她和往常一样，守在敖包之外，等着她的父亲归来，可是这一次，她却再也不曾见到他父亲大步的从人群之中走出，将她高高的举过头顶，脸上满是豪放的笑意。
她的父亲，战死了……
听一同回来的人说，他的父亲临死之前，还杀了几名宋人。
从她以后，她就立誓，长大之后，要和她父亲一般，做个草原上的勇士。虽然她只是个女人，但是男人能做的，她也能做。后来渐渐长大了，她终于做到了，草原上好多的男人都不是她的凶手。
她的名声从草原传入了皇宫，萧太后赏识女中豪杰，钦封她为女将，做了耶律齐麾下之将，开始她做梦都想的沙场生活。
驰骋沙场与年幼的她来说，是一个梦，仰望她父亲的梦。可是当真的走上了战场的那一天，她才真正意思到了战争的残忍，她一次又一次的看着随着她出生入死的将士们，倒下之后再不曾起来过。
渐渐的，原本她心间那个铁血之梦，在心间破灭，化为烟灰。
原来战争，是那么的残忍。直到前一个月，她带着三万将士出征，结果全军覆没。她醒来之时，自己是躺在死人堆中的，她的兄弟，被宋人尽数杀光，只剩下了她还残存了一口气。
醒来之时，她毫无方向的走，不知为何，进了雁门关，在边关不远处的一处破庙之中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她便发现自己被莲觉和颜子俊救了……
金洛神暗暗的想着，眼脸微微的垂了下去，低垂的睫毛之上，浮上了点点泪花。
她累了，不想争战了。若是再能重新选择一次，她不要立是要以女身比男儿，不要驰骋沙场，不要当什么将军。
她只要他的父亲还活着，陪着她早草原之上，骑着马儿，赶着牛群，无拘无束。
可是，人生不能再选择一次。
“莲觉看得出，女施主早已意识到了战争的残忍，又为何还不抽身而出？”莲觉默默的看着金洛神的表情变化，在口中念叨了一声‘我佛慈悲’，然后继续说道，“战争，才是对这个世间，最大的伤害。”
“抽身而出？你说的轻巧。”金洛神回神，背过身子，走到挂着她盔甲的衣架前，伸手抚摸着黑色的盔甲，眼神开始迷茫起来，低声说道，“看见了么？这盔甲，是当年太后娘娘封我为将，她赐与我的。她赐给了我家族至高的荣耀，此刻要抽身而出，谈何容易？若不好，会连累我的家族受尽牵连。”
萧太后钦封的女将，岂能说离开沙场便离开沙场？军人，最不耻的就是做一名逃兵。为了她家族的荣耀，她不能做一名逃兵。
“宋辽之战，难道真的要以战，才能止战？”莲觉看着金洛神，耳边依稀的，似乎又听见了寇简唯曾经说过的话语。
那一晚，是谁压抑着心中的怒意和疼痛和他说，“你以为我很喜欢战争？若我不选择以战止战，让辽人攻破我边关，我宋人必定再无宁日，到时候，家国不在，又得添上多少亡魂，你可知道？”
会添上多少亡魂？不知吧。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太后娘娘不破雁门关，是绝不会收手的。而我的家族，蒙受太后娘娘的荣恩，我必须为她冲锋陷阵，披荆斩棘。”金洛神转身，看着莲觉回道。
“你……”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莲觉刚要开口，金洛神开口打断了莲觉的话语，再次转身。只是在转身之间，她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痛苦的合上了眼眸。
她也不想战争，可是这战，不是她不想，便不战的。
“金将军，耶律将军请您到他的营帐之中，说有要事相商。”忽然，外面传来了士兵通传的声音。金洛神长长的舒了口气，整理了一下心头如乱麻般的情绪，淡淡的回道，“知道了，我随后就到。”
说完之后，她转头看了眼颜子俊和莲觉，眼中再度闪过些许的复杂之意，朝着营帐外喊了两个士兵进来，指着他们两个人说道，“把他们两人给我松绑了。”
“嘿嘿，想通了，送我走了？看来这人没白救啊。”被松了绑的颜子俊动了一下被绑了发麻的身体，嘿嘿的笑了两声，朝着金洛神扬了扬眉梢。
“想的美！不绑着你们，是因为他曾经救过我，你们一会可以出去走走，但不能离开军营的范围之类，否则我剁了你！”金洛神瞥眼看了眼颜子俊，冷冷的说道。不等他回答，便抬起脚步，朝着耶律齐的营帐而去。
“啧啧啧，标准的悍妇，这世上竟会有如此彪悍的女人。”颜子俊看着金洛神离去的方向，唏嘘了两声，伸出胳膊抵了抵莲觉的肩膀，说道，“法师你说是不是，你们宋国的女人，可是委婉多了，她除了脸和身材长的像女人，其他的标准就是个粗犷的男人。”
“众生万象，各有各的特点，你又怎能因为她的性格而嘲笑她不像个女人？”莲觉抿唇，侧目看着颜子俊风轻云淡的回道，“其实她或许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彪悍。”
“也许吧，法师你就是太善良了。”颜子俊撇了撇嘴，耸肩回道。莲觉无奈的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沉默了片刻，颜子俊的眼睛一翻，再度朝着莲觉看去，眼中满是晶莹的色彩道，“法师，要不出去看看？”
这是辽国的军营，他们还没见过辽国的军营是什么样子呢。
反正刚才那凶婆娘说了，只要不出军营的范围之类，她不限制他们的自由。
远方荒芜的山丘，连绵起伏，一眼似望不到尽头一般，到处是枯萎的杂草。站在山丘之上望去，那遍地的荒草，似乎要淹没人的身影。然而那荒草之下，似乎又有点点如星的绿茵，透过枯草的缝隙，钻入了眼眸之中，为此证明，这看似被荒芜掩盖的沙丘，之后藏着旺盛的生命力。
莲觉默默的看着那随风起伏的枯草，缓缓的眨了几下眼睛，脸色平静异常，不知在想着什么。良久，他轻轻的动了一下身子，别过头朝着南方望去，眼睛微眯了一下。
“法师在看南方？南方是宋国，是雁门关。”颜子俊顺着莲觉的目光看去，伸手指着远方似乎是被雾霾掩盖住的辽阔山脉说道，“穿过这坐山脉，用不了多久，就道了雁门关了，怎么法师想回雁门关？”
“想回去，谈何容易？”莲觉抿唇，默默的看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脉，忽然嘴角挂上了淡淡的笑意，平静的说道，“如今在辽国，与我们来说，也并非全是坏事。”
“法师你就是太随遇而安了，要是我想走，不管想多少的方法，我都会离开。”颜子俊撇嘴，似认真似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又知道我想离开？”莲觉调头看着颜子俊。
“法师，你喜欢过一个人吧。”颜子俊不答，翻了一下眼睛反问道。
莲觉心里有情，他早就看出来了。只不过，他倒是没想到，眼前这个清澈的似乎是不染尘埃的人，居然心里暗藏这一段情。
莲觉不答，缓缓的抬起头仰望着天空，满是雾霾的天似乎格外的阴沉，连乌云都低的似乎伸手便能触及一般。当风沙吹过，心房之间忽然有种涩涩的感觉，压的他的呼吸都十分的难受。
垂眸闭上，双手合十，让自己的心平静了一下，嘴角弯出了浅浅的笑意，始终不去回答颜子俊的话语。
原来这么些年，自己的心，早已如同置与尘世之中，再也静不下来，静不下来啊……
“法师既然有情，为何要出家？”颜子俊看着莲觉的表情变换，不解的问道。
“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有一个为什么。”莲觉睁开眼睛，看着颜子俊，风轻云淡的回道。
“不是很懂……”颜子俊想了一下，半响之后他耸了耸肩，弯腰就这么的坐在了地上，瞭望着远方的山丘。
阿依玛，等不到我，你会难过吗？
对不起！
“那我们这么说吧，颜施主此时此刻，是在想着什么？”莲觉也弯腰盘膝坐了下来，侧目看着颜子俊问道。
“我在想着什么？”颜子俊楞了一下，似乎根本没明白莲觉想要表达的意思。
“颜施主此刻想的应该是你的结发妻子，我从你的眼中看到了思念之意。”莲觉直直的看着颜子俊的双眼，如水般透彻的双眸，似乎直直的穿过了他的双眼，探进了他的心头。片刻，他收回目光，再度抬头瞭望苍穹道，“你在思念你的妻子，可是又不能回去与她们团聚。”
“是的，若是李德明知道我回了吐鲁番，必定是要去要人的。到时候，必定牵连到阿依玛与素岑。”颜子俊点头，心头忽然有些苦涩。
“这就是为何了，你想回去，又不能回去。人世间很多事情，不只是想或不想那么简单的，而是能与不能，可与不可。”莲觉顿了一下道，“明知不可，又为何让自己动了心？不如，让自己的心静一点，再静一点。”
轻柔的嗓音，伴着风沙的吹过，似在耳边呜咽，瞬间便被淹没。
“明知不可，又为何让自己动了心？”颜子俊眉头微蹙了一下，在空中喃喃咀嚼着莲觉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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