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房的病床相较于多人病房的床较松软些，宁思年趴在顾平生怀里，头枕着顾平生的胸，虽然在顾平生看来宁思年并不怎么重，然而胸口压着一个重物，一整晚顾平生都处于噩梦。
一会儿梦见参加宁思年的葬礼，一会儿是自己抱着宁思年冰冷的尸体，顾平生额头满是冷汗，浑浑噩噩地缓缓睁开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还一时没回过神。
拂晓的晨光从窗户透进来，房间并不怎么亮，还处于一片幽蓝色，顾平生喘息了会儿，感受怀里宁思年的体温与烘热的淡香味，情绪逐渐归于平静。
他摸了摸宁思年饱满的后脑勺，柔顺的黑发摸在掌心就像顺滑的绸缎一样，他努力伸长右手，动作轻微不打扰宁思年，捏着手机查看一眼时间，发现还是才五点钟后，松了口气放下手机。
宁思年一夜没有睡好，喉咙与脖颈让她一夜疼醒好几次，方才顾平生的轻微的动作还是将她吵醒，她抬起头，与顾平生的眼神正好对上。
她迷蒙的看了一眼顾平生，理了理睡乱的头发，调换了一下睡姿，枕着顾平生的肩窝。
“你醒来多久了？”宁思年的本就因为声带受损而粗糙枯朽，再加上早上醒来嗓音比较迷糊，显得声音更粗了。
顾平生有些震惊，他愣了一下，迟疑道，“你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比昨天还严重了？”
“有吗？我觉得今天好多了。”宁思年装作轻松的样子，其实她的喉咙确实比昨天更疼了些，“可能是一晚上没喝水的缘故吧。”
宁思年说着，就要起身去倒水喝。顾平生连忙让她躺下，制止住她的动作，翻身下了床，“我去倒水，正好你把药喝了。”
“一大早就喝药吗？我昨天一整天没吃东西，不会对胃不好吧。”宁思年想到昨天吃在嘴里苦涩的腰，神情可怜兮兮的，宁思年并不怎么喝药，想要胶囊抑或颗粒放在舌头上，在水缓缓滑进口中，仰头的那一瞬，药片黏在喉咙上，光是这么想着，宁思年并突然有些呕意。
听到宁思年这么说，顾平生顿了一下，他纠结了一会儿，再次拿起手机看了眼手机，仍旧不到六点，不过这么早，应该有地方卖早餐。
“那我们正好出去吃饭好了，然后你喝药。”顾平生看着宁思年的眼睛，提建议道。
“正好，昨天躺了一天了，感觉骨头都睡软了。”宁思年从床上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后下了床。
顾平生接了杯热水，方便待会儿宁思年洗漱完喝。
两人以前读书时，基本都是起床最早洗漱最快的人，彼时也是飞快的洗漱完。
宁思年抱着马克杯慢吞吞地喝水时，白净的小脸藏在白气腾腾的白雾后面，顾平生看了宁思年一会儿，没忍住笑了笑。
“怎么了？”宁思年听见顾平生笑了，她抬起头，神情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人发呆的表情看起来可不怎么好看。
“没有，就是觉得咱们俩个像是室友一样，我突然想到如果读书时我们是同学会怎么样。”顾平生摸了摸鼻子，慢慢道。
宁思年没有说话，毕竟顾平生从小接受的就是最优质的教育，上最好的私立学校，光是一年的学费就令人咂舌。
她喝完水后，将被子搁在桌上，顾平生正双手抱着手，她走上前，拽过他的胳膊，扯下他的手，用力攥在他的手，“走吧。”
“在外面你就不要说话了，毕竟外面比较吵，你说话会提高音量。”顾平生突然想到自己好像主动带着宁思年破坏了规则，毕竟他昨天可是三申五令地让宁思年不要说话。
“我知道了——”宁思年无声缓慢地说道，顾平生看着她的唇形轻轻笑了笑，两人手拉手出了病房。
走出医院后，果然如同顾平生预料的那样，已经有很多餐馆已经开始营业了，一整条街道都被店里的灯照拂着。
他站在一家没有多少人的餐馆，却迟迟没有走进，宁思年疑惑不解地晃了晃顾平生的手腕，在顾平生低头看她时，扬了扬下巴，用动作询问顾平生为什么不进去吃饭。
“里面看起来不干净。”顾平生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
宁思年看着有些西式装潢的餐馆，橘红的吊灯从玻璃门透过来令人温暖的光，宁思年眯起眼睛认真看了看，望到了两个背影，一个高大，一个矮小，看起来是个父亲正带着自己女儿出来吃早餐。
“就这里吧，我饿了。”宁思年踮起脚尖，微微压下顾平生笔直的腰身，凑在他耳边道，温热的口息喷洒在顾平生耳廓与脸侧，顾平生还没有反应，宁思年已经松开手，开始往餐厅走了。
顾平生叹了口气，追上前，帮宁思年推开玻璃门，宁思年看着头顶的胳膊，抬起头对着顾平生笑了笑，眼神里写着，我就知道你会跟着进来。
顾平生只能浅显地勾起唇角，笑容有些无奈。
他们挑在那对父女隔壁的一桌，还没坐下，一个大妈从后厨里探出身来，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两位吃点什么？”
顾平生看了大妈一眼，摸了摸木椅，手触碰着椅面，僵在上面，看起来面无表情，实则内心无比复杂。
宁思年忍着笑，走到顾平生的旁边，强硬地将他按在椅子上后，自己坐在了他的对面，还冲他挑衅地挑了挑眉毛，轻声道，“你就认命吧。”
顾平生眉头跳了一下，没有搭理宁思年挑衅的眼神，接过大妈手上油腻的餐单，在大妈将菜单递到他手中，略兴奋地夸赞“这个小伙子长得还挺精神的，像个大明星”时，顾平生还冲大妈笑了笑，虽然显得很尴尬。
宁思年看着顾平生波澜不惊的眼神，知道他现在已经快要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带着笑看着顾平生看了半天也没有点，推了推他的手腕，“你怎么不点啊？”
“看起来不怎么好吃。”顾平生诚实道，毕竟顾平生一向早餐都是吃美式三明治与济州岛空运来的新鲜牛奶。
“你居然从来没吃过这些？”宁思年诧异了，她眼神可惜地看着顾平生，“那你真是错过太多好东西了。”
宁思年抢过菜单，干脆自己点，她看着满满的小吃，沉吟了一会儿，抬起头对大妈笑了笑道，“来两碗小馄饨，和一份萝卜丝蛋饼。”
宁思年的声音压得很低，好在店里人少，大妈还是听清了，她接过菜单对宁思年笑一笑后，去后厨开始煮馄饨。
“这个小馄饨听起来挺油腻的，你可以吃吗？”顾平生看着宁思年慢慢道。
“不会油腻的，再说了，如果真的油腻的话，我直接给你吃不就好了吗？反正你每天早餐都那么多。”
顾平生就当宁思年在夸自己，对她笑了笑，伸出手没忍住捏了捏宁思年的脸。
“爸爸，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小声的说话呀？”隔壁的小女孩手里捏着油条，等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宁思年他们坐下后，便一直望着他们，等宁思年点完餐后，小女孩看见自己的爸爸，娇声地问道，同时，她的声音也压得很低。
“因为公共场合不能大声喧哗。”小女孩的爸爸喝着豆浆，也压低声音道。
稚言稚语让宁思年没忍住轻轻笑了，过了几秒后，她收敛了笑容，神色有些看起来有些落寞。
顾平生知道宁思年在想什么，毕竟许老爷子一直认为亏欠他许多，再加上安南的病，在国外的医疗环境更好些，所以安南和敏中一直被许老爷子带在国外养着。
然而现在他的工作繁忙，加上宁思年现在身体病重，根本不是接安南和敏中回来的时候，他低下头，突然觉得内心的重担更重了些，一时更加不知道该怎么和宁思年说她得了肿瘤的事。
不消一刻，两碗热气腾腾冒着紫菜香气的馄饨端了上来，顾平生挑了挑眉，没想到卖相还不错，他拿勺子呷了口汤，砸了吧几下嘴。
宁思年一直紧盯着顾平生的表情，见他眉头舒展，知道他对这馄饨还算满意后，也低着头开始吃了起来。
“爸爸，你每天吃这些腻不腻啊。”小女孩看着宁思年餐桌上的馄饨与红糖锅盔，别过头问。
“挺好吃的，挺好吃的。”小女孩的爸爸笑了笑，似乎觉得欣慰，没想到自己四岁的小女儿都懂得关心自己了。
“那你能吃饱吗？”小女孩放在手中的油条，“爸爸，你点一个红糖锅盔吧，咱们俩吃一个。”
三个大人一瞬都被小女孩逗乐了，本来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性格慢热的顾平生都没忍住看了一眼小女孩。
小女孩的爸爸知道是她自己想吃后，连忙起身买了个红糖锅盔，他看着松松软软的面饼，与从夹层溢出来融在饼里的红糖，本来已经觉得饱了突然也想尝一尝这红糖锅盔。
他掰成两块，一块大，一块小，递给女儿小的一半，小女孩兴冲冲地接过，小小地咬了一口，甜滋滋的饼香冒进心里，小女孩吃得摇头晃脑，顾平生也没忍住尝了尝红糖锅盔。
他们的红糖锅盔搁在盘里，切割成无数小块，他取了筷子夹了一小块后，点了点头，“没想到还挺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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