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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墨小说网 > 她的信息素有毒 > 第47章 49 河灯
 
乐殷南觉得严笑是头日益膨胀的野兽。

傲慢与偏见塑造了她的骨血, 不公与屈辱喂养着她长大。

不。

乐殷南自己也是。

这些塑造了严笑的强大。

曾是乐殷南暗地艳羡的生命源泉。

但现在这头野兽正在朝着失控的深渊狂奔。

乐殷南与严笑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十七用鲜血铸就了防线,严笑在她失控的时候铸造坚固的枷锁。

乐殷南在失控的边缘被久违地唤起名为阿九的记忆。

即便夫子教育虚伪也好,儿时理想湮灭也好, 对家人向往破灭也好,乐殷南的确心中曾埋过“天下为公”的种子,她也的确立过“追求公正和自由”的理想。

虽然撕裂不已, 但她仍然想起了回头的路。

可严笑从来没有过。

唯一可能在她心中留过善的阿九也因乐殷南的羞赧、自卑、自我撕裂而死去。

于是严笑朝向命运牙床森然, 张牙舞爪。

在船上她们每夜相拥而眠, 严笑越是无意地缠她紧, 乐殷南越是觉得她的尖牙遥遥悬在自己的脖颈, 血口淋漓,随时可能将她撕咬吞噬。

乐殷南挣扎不已。

她越是靠近救赎的光, 便越是亲手将光源掐灭。

“严笑。”

一个清晨, 乐殷南突然叫住严笑。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 就算面对严笑的鄙夷和愤怒她也认了。

乐殷南瞧着严笑的侧脸, 她长长的睫毛几乎要把她砰砰的心跳从胸腔里勾出来。

“嗯?”

严笑正在眺望远方,人群和彼岸愈来愈近。

‘终于可以下船了。’严笑想着, ‘终于可以摆脱隔三差五的眩晕感。’

严笑心情大好, 听到乐殷南呼唤,饶有兴致地偏头看她:“什么事?”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可乐殷南只开了个口,便听到船上水手一阵吆喝。

“注意——抛锚!”

“什么事?”

乐殷南定定神,再次鼓起勇气:“我其实……”

她还没说完, 船头又传来剧烈的晃动。

船进港了。

又是一阵地动天摇。

这次严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护栏。

严笑询问的眼神在忙不迭下船的欢呼声中支离破碎。

乐殷南收回手,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瞬间被冲散。

俗话说得好。

一而再, 再而衰,三而竭。

她喃喃道,嘴角下意识地挤出一个故作宽松的笑:“我其实想提醒你, 船要进港了,你小心。”

严笑:“……”

她神色复杂地盯了乐殷南一会儿,半晌才说了声“谢谢”。

乐殷南发现她和严笑没什么不同。

她们都拒绝承认自己不堪懦弱的一面。

只不过她已经在严笑面前被迫暴露了“乐殷南”的不堪,只能故作无畏。

可她仍然在意严笑对“阿九”的看法。

乐殷南希望“阿九”在严笑心里永远光明,永远善良。

而不是像“乐殷南”一样背离理想,还饱受屈辱。

比起用理想换取认同却失败了的乐殷南,正在用野心碾碎污言秽语的严笑愈发耀眼。

更何况她在见严笑第一眼就觉得她不愧为“迷迭香”的称号。

说被外貌吸引也好,被本能驱使也罢,乐殷南不得不承认,她中了名为“严笑”的毒。

垂涎欲滴。

致命吸引。

所以她才会在得知怀孕时第一反应“把孩子生下来之后的事”,她是那么的反感牵扯不清的麻烦,却仍旧这么想了。

甚至她在枪杀omega后,她对严笑的信息素有前所未有的依赖感。

反向标记也好,被omega解救并需要也好,乐殷南的确在严笑身边感到放松和心安。

她只有在严笑身边才会抛开“刽子手”“阿九”“乐殷南”甚至alpha的身份。

这些分裂的身份在严笑身边得到了诡异的融合与统一。

她什么都不是。

她只是她自己。

严笑也许比她更早看清了她自己,所以每次都将她的话打断。

拒绝得干脆彻底。

可乐殷南仍然害怕“阿九”让严笑失望。

或者说她更害怕严笑因为“阿九”而更改态度。

她将不再是她自己。

乐殷南将永远被阿九束缚。

轮船很快在港口停稳。

头等舱的客人先行下船。

乐殷南本来以为自己随身行李只有一个手提箱就已经够少的了,没想到严笑更轻装便行,只拎了个手提包。

乐殷南甚至怀疑这个手提包连只猫都塞不下。

“你没带其他的了吗?”她忍不住问。

严笑瞥了她一眼,用一副“当然带了”的语气回答道:“洗漱用品和睡衣。”

“那睡衣呢?”

“扔了。”

严笑指了指身后的轮船:“要不然还得把行李箱拎下来,多麻烦。”

“那你到京城怎么办?”

“重新买呀。”严笑回答得理所当然,“而且南军在京城有据点,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不用自己带。”

乐殷南:“……”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此刻十分羡慕。

两人下了船,原本蹲在严笑肩上的阿九突然跳到地面上,“嗖”地一下窜走了。

“诶!”乐殷南叫了声,那句“阿九”无论如何叫不出来,她只能提醒严笑,“猫跑了,你不追?”

严笑盯着阿九消失的方向愣了三秒,随即收回视线:“不用。它是去是留,来去自由。”

乐殷南怔了怔,随即神态缓和了下来。

的确像是严笑会做的事。

说着,严笑抓了个正要路过叫嚣着卖报的报童:“买报。”

她连买了好几天的《国民新友》。

《国民新友》是外邦办的,如今已成销量第一的报刊,国内外新闻最为详实,是最快了解船上缺失的日子。

乐殷南站在原地把报纸翻得哗哗作响。

她很快在副板块看到一则通告。

“咦?你姐要成亲了?”

严笑也看到这则消息,斜睨乐殷南打趣。

“你爹才死了才多久?你姐姐连守孝都不守了?直接大婚?”

乐殷南一目十行,目光微沉。

“乐行检死亡,乐殷南失踪,疑似死亡,乐振北失去江北的军事支持,独木难支,需要尽快稳定在朝廷的地位。”

乐殷南语气十分客观,仿佛在谈及别人的事。

“丁颜真,乐振北自幼订下的未婚妻,b级omega,原内阁首辅丁阁老的孙女,五年前出国游历,去年回国。”

寥寥数语就说清了乐振北投靠的大树。

丁阁老三朝老臣,在朝中文官里说一不二,却没有兵力。

乐振北如今执掌乐家新军,可江北被迫,在朝中威信大减。

这是舆论与枪杆子的结合。

也是乐振北迅速在朝中站稳脚跟的唯一方法。

“八月初一成婚。”乐殷南念道。

严笑扫了眼时间,笑了:“今日便是中元节,这是七月之后最近的一天了。”

“你的这位姐姐,很迫不及待。”严笑评价道,“恐怕日子不太好过。”

乐殷南不置可否。

但微翘的嘴角暴露了她的好心情。

在渡船上的几日无事发生。

黎之杏彻底在江北站稳了脚跟。

对alpha的重税遭到了极大的反感,但都被她以铁腕的手段镇压了。

之后黎之杏也放缓了对alpha的苛捐杂税,开始重建江北。

江北重建井井有条,大后方西南也起了“厂房千万”,阻挠南军北进的乐家军暂时没有大动作,有人分析南军很快会继续北进。

甚至还有传闻南军专门刺杀alpha的先锋队已经暗伏京城。

乐殷南读到这条消息时看了严笑一眼。

严笑瞪她:“看我做什么?”

乐殷南欲言又止,最后摸了摸鼻尖。

“别看了我脸上又写着‘刺杀alpha’几个大字。”严笑没好气说,“都说了此行目的在‘三道轮回’,其他的只是顺便。”

乐殷南可没忘了当初在跑马场她“顺便”栽赃嫁祸了个竞争对手。

“行了,走了,去找梁道中。”

梁道中是京城的古玩贩子,“三道轮回”的成品正是辗转经了他手。

两人在船上已经约定好行程。

乐殷南先陪严笑找到“三道轮回”,再去找乐振北确认信件。

毕竟找到乐振北的落脚点,制定计划也需要花点工夫。

如今也好,乐振北直接送上门,也省了乐殷南漫山遍野寻她的工夫。

两人抓住报童问了古玩街的方向,梁道中是古玩市场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严笑本以为找到他轻而易举。

但她们把古玩街跑了个遍,也没找到人。问别人,也都一副忌讳莫深的样子。

严笑七拐八绕才用重金买到一个肯开口的行内人。

“白天开的肯定都是假货啦。”行内人砸吧着旱烟,指着东南方,“晚上卖真货的鬼市才会开幕。听口音你们南方来的吧?运气挺好,今天正好中元节,鬼市热闹得很。”

严笑道了谢。

她对了表,发现离天黑不到两个时辰。

“走吗?”

“走吧。”

两人对视一眼,达成一致。

鬼市在清水河边,地处偏僻,听说一个月前有个小孩溺水了,原本应该人烟稀少。

可今天是中元节,放河灯悼念亡魂的人不少,等到严笑乐殷南赶去时,沿河两岸已经密密麻麻挤了不少人。

糟了。

严笑心想。

找人的难度又增加了。

但已经来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鬼市凌晨才开市,到时候人应该会少一些。”乐殷南安慰道。

严笑点头:“希望如此。”

两人沿着两岸观察可能开市的地点。

岸边悼亡人放着纸船,念念有词。

乐殷南捡了几句耳朵,发现alpha,beta,omega混杂在一起,如果不去用信息素感知的话,只是通过他们的喃喃自语,很难分辨所属群体。

毕竟他们所念之人皆是妻儿师友。

逃荒的,战乱的,强抢离开的,受人白眼的。

背井离乡,生离死别,不过如此。

还有蓬头垢面挤在人流中试图讨口饭吃的。

严笑熟视无睹地穿过。

倒是乐殷南突然消失,回来时手上带了一大捧莲花船。

“你放河灯做什么?”严笑诧异。

乐殷南蹲下身,因为她身上高级的气息,还有若有若无的毒气,倒是很快在河边挤出一个小空隙。

“……”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乐殷南燃起火,将河灯小心放进河流,冲严笑“嗯”了声。

“想不到你还信这个。”严笑讥笑。

她原本以为乐殷南在纪念乐行检或者十七,但扫了眼她带回来的灯,又觉得数量对不上。

——就算乐家人全死了也没有这个数!

严笑渐觉不对劲。

“你在悼念……”

她试探性问出声,被乐殷南接过话茬。

“人。”

这里人流太多,乐殷南没提omega,说得隐晦。

人,人氏,被围剿的omega。

严笑沉默了。

她看着面前一盏一盏燃起灯,认真把船放进河流中的乐殷南,说不出话来。

乐殷南的形象几乎和当时开枪射杀的刽子手重合在一起。

在绰绰灯影下,难舍难分。

“事到如今还做这种事,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她忍不住讥讽道。

乐殷南坦然点头:“是啊,就是图个心安。”

严笑一时语塞。

“在那之后我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她们,我知道只是图个心安,但如果有那么一丝可能,如果真能超度灵魂……”乐殷南笑了下,话锋一转,“你就当我为了睡个好觉做的求神拜佛吧。”

河灯成群结队,晃晃悠悠,仿佛去往彼岸,又迎来亡灵。

严笑微妙地想起梦里的母亲。

她感到眼睫毛被灯芯烫了一下。

严笑情不自禁地眨了眨眼,踢着鞋尖,拨弄着纸船灯。

“其实没有那么多人的。”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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