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回忆起过往的时候，脑子里出现的画面总是色彩暗淡的，不管过往是快乐还是悲伤，激动还是绝望。
而在董浩心里，过往就如同阴雨天里那发了霉的被角，难闻，让人窒息。
宋哥似乎是盯上了他一样，每天都喜欢缠着他，他觉得很恶心，对，没错，就是恶心。
没想到宋哥似乎还挺有耐心，半个学期缠着他，对他献殷勤，早上带早饭，平时送甜点，下午放学了还非得调戏他两句，才蹬了自行车离开。
董浩上网查了查，男人为什么会对男人有兴趣，然后他拓宽了一个巨大的知识面，只是这知识面对他来说并不让人心情愉悦，他自己肯定是没有这方面的癖好。
冬天的黑夜总是更长一些，黄昏降临得特别早。
放学后，董浩走到车棚想推车的时候，一条健壮的手臂猛地横过来，一把将他捞了起来拖走，董浩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被按在了墙上。
他抬起脸，对上了宋哥的下巴。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不要和我好？”宋哥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一时间，董浩都不敢呼吸了，宋哥掐着他的手臂的那一处炽热而反胃。
“我对你那么好你看不到吗？你眼睛瞎了吗？”宋哥又问。
董浩仰起头，看到了宋哥那双眼睛，墨一般的眼中全是愤怒和不耐烦。
“我没有要求你对我好，相反，这只是你自以为是的对我好，你的行为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董浩一字一句地说道，他不怕，大不了等会被揍一顿，揍过之后没准能彻底摆脱宋哥。
总有些人自以为是的对别人好，到头来感动的只有自己。
意想之中的拳头倒是没有到，宋哥反而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好，你很好，我平时就是太惯着你了，准备好接受接下来的校园日子了吗？”宋哥每一个字都几乎是在低吼，他年纪不大，身上气势倒是足得很。
第二天开始，董浩就真的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抽屉里塞死麻雀，凳子上洒水都是基本操作。
上课董浩被点到回答问题的时候，全班男生总会直接发出“咦——”的嘲讽声，老师也没当回事。
一开始，老师还会帮着董浩斥责那些男生，久而久之，她们也就懒得管了，而那些男生似乎在欺凌中找到了优越感，越来越过分。
“董浩啊，你不是挺横的吗？我听说前两天，班花给你送情书了啊！”
“这傻逼居然还想反抗，也不知道得罪了我们宋哥。”
“前几天他好像考了第一名啊，脑子那么好用，不知道能不能用你那尊贵的大脑来反抗我们啊！”
恶毒的，充满嫉妒的言语化为拳脚，打在他的身上，伤痕累累。
每一次被打了之后，带着伤痕去告诉老师，老师严厉批评过那些男生之后，换来的又是一顿毒打。
没有人可以帮他了。
这个世界都没有人可以帮他了。
董浩半躺在厕所里，浑身都是水，腹部痛得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欺凌者笑着洗洗手，从厕所里出去。
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会儿，一双鞋子进入了他的视线，宋哥。
“真可怜啊，被打成这样。”那个男人俯视着他。
董浩撑着墙从地上爬了起来，看都没看他一眼，准备离开。
“你要是跟了我，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动你。”
瞧瞧，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人，生活中的风风雨雨明明全是拜他所赐，他却能现在一个制高点上，假模假样地伸出手想要救赎你。
董浩头都没回，径直往外面走去。
谁知，他的这个态度似乎触怒了宋哥，他双眼通红得按住董浩的肩膀，把人一把扛了起来。
已经是放学了，学校里没什么人了，宋哥把董浩按在走廊的围墙处。
这是六楼，董浩的大半个身体都在墙外，悬空着。
“你好好看看！你不跟我，我就把你扔下去，这可是六楼！”
“杀人犯法。”董浩开始挣扎起来，高处的风刺激着他的感官，让他的声音都有着颤抖。
“那又怎样？我未成年，我甚至没有16周岁！我要负什么责任？”宋哥已经开始癫狂了。
“你敢！”董浩又是害怕，又是强硬。
谁知，这两个字似乎是触怒到了宋哥，他虽然是初中生，但是身高直逼一米九，体格健壮，听说家庭条件也非常好，所以才成了学校的老大，说一不二。
“你看我敢不敢！”宋哥的嘴角扯出一个残忍的笑。
下一秒，董浩只觉得天旋地转，然后看到的就是黄昏红霞满天，身体逐渐变得轻盈，心脏收缩声无比真切。
真好啊，这也算是一种解脱了。
这一秒，他想到的不是长达一年的校园欺凌，也不是宋哥那可恶的嘴脸，而是那些没有过的镜花水月。
从前的那些美好的时光就像放电影似的在他面前一一闪过，董浩心想，他怕是没有机会长成大人了，没有机会在这个冷漠的世界中活下去了，不过没关系，他死了，杀了他的，伤害过他的人也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董浩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白色的光芒刺入他的眼睛，这里是纯白的世界，也是一个无比熟悉的世界——《我的世界》游戏登录界面。
他怎么会在这儿？
机械女声响了起来，“欢迎你，沙漠之主。”
数不清的信息量朝着他的脑子中涌去，他只觉得头痛欲裂，这庞大的信息量让他变得强大，董浩渐渐发现，这个纯白色的世界中，出现了纯白色的动物，并且，他能够控制这些动物，他的身体能力也在慢慢变强。
直到有一天，那个机械女声响起:“《我的世界2.0》版本正式上线，各位领主的权限已开放。”
“什么权限？”董浩没指望机械女声能回答他，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那机械女声竟然回应了，“尊敬的沙漠之主，您主导着沙漠的一切，您是白色动物的领主……您是半个神。”
董浩犹豫了一会儿，“我想看看现实世界。”
机械女声没有回应，但是一道大屏幕在董浩面前展开，那是他的家，家里似乎住了其他的人，就连装修都有着变化。
“我父母呢？”
“他们在两个月前已经离婚，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
董浩只觉得血液都往头上钻，“我要看看学校。”
还是那个熟悉的班级，连位置都没怎么变动，他的位置上坐了一个没见过的转校生，班级里其他人还是那副样子，女生在谈论八卦，男生围着宋哥。
宋哥！
他怎么会还在教室里？
“我要看我死后的事情！”董浩的声音都变得急促。
怎么回事？是他的存在被抹杀了？还是所有人都忘了他了？
屏幕闪过一阵光，紧接着，他的尸体出现在屏幕上，死状非常惨烈，从另一个角度看自己的尸体实在是很奇怪。
紧接着，警车和救护车来了，他的尸体被抬走了。
地上用白线围成了一个人形，没有人敢靠近这里。
紧接着，画面切换，他的父母知道了他的死讯，母亲直接晕倒，父亲收敛了他的尸体。
很快，嫌疑人宋哥被带进了警察局。
宋哥的父母也来了，他的母亲哭天抢地，“我儿子才15岁，你们想让他进警察局吗？这么丢人的事情，是想毁了我儿子的一生吗？”
“没有天理啊，我儿子只是个孩子啊！”
屏幕切换，几个少年围在一起。董浩看见了，这几个少年时曾经欺负他最狠的几个人，他们在窃窃私语。
“你们说那个董浩死了，跟我们没有关系吧？”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我们不就平时逗逗他，谁让他总是不合群！”
“还得罪了我们宋哥，他是找死。”
几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小，面上浮现出害怕的神色。
“你们说，董浩会不会变成鬼，来找我们……”一个细小的男声传来。
董浩认得他，这个男生，曾经把他杯子里的水换成了尿……
“别瞎说！就他那样的，变成鬼，也只能被我们欺负。”
话虽如此，少年们的眼中还是充满了恐惧。
证据找到了，是宋哥推他下了楼，一切真相大白。
但是宋哥被释放了，他走出警局的时候，他的妈妈带着笑容扑向了自己的孩子，“吓坏了吧，宝贝，妈妈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董浩只觉得屏幕上那张女人的脸无比恶心，他想吐，但是却发现他吐不出来。因为他已经是半神了。
“妈，你赔了多少钱？”宋哥坐在副驾驶上问道。
“赔了几万块钱，儿子，以后可别这样了，如果你成年了，妈妈可没办法把你捞出来……”
宋哥点了点头，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前边。
隔着屏幕，董浩只觉得那黑漆漆的眼睛是在望着他。
该死，你该死，你们都该死。
董浩的眼中爬满了血丝。
这之后，父母因为他的事情开始争吵，妈妈整日以泪洗面，而爸爸干脆夜不归宿。直到两人离婚，组建了新的家庭。
董浩看着屏幕里妈妈抚摸着自己的肚子，那温柔的笑容，有一个新的小生命在她的肚子里。
比起死亡，让人更加痛苦的是遗忘。
世界上不会再有人记得他，伤害过他的人不会得到报应，甚至会觉得庆幸，瞧啊，他们曾经在最不懂事的年纪，要了一个人的命，什么代价都没有付出。
学校进行了赔偿，压下了这件事，偶尔有几个老师会想起他来，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可惜了一个好苗子，本来可以拉高我们班平均分的。”
若是这世上的因果报应没有办法制裁他们，他董浩就要自己动手，他是半神，由他来制裁。
人类，这个冷漠的种族，该死。
少年带着沉沉的怨气站在远处，风暖定定地看着他。
劝慰的话说不出口，劝他大度的话更是狗屁。
没有经历过别人的人生，怎么会懂得别人的愤怒，怎么有资格去批判别人呢？
风暖叹了口气，朝着少年招手，“来，弟弟，过来坐，你好久没吃过人类的食物了吧？”
“我跟你说，吃饭这件事，最底层的意义是在于活着，最高层的意义在于享受。”
在一旁死盯着少年的拉克斯此时也是柔软了眉眼，他想要报仇，但是并不妨碍他觉得这个少年可怜，可怜又可悲。
“过来啊，坐姐姐旁边。”风暖道。
许是那刚生的火光太耀眼，又或许是那火上烤着的肉太香，董浩竟然走了过去。
他轻轻咬了一口肉，只觉得口中开始分泌口水，一种满足感充满内心。
“来到这个游戏世界后，我的愿望其实很单一，就是和我喜欢的人一起活着，一直一直活着。”风暖突然开口道，“但是后来，我才知道自己被赋予了人类领主的身份。”
“所以呢，你要为死在沙漠里的人报仇？”董浩连烤肉都不咬了。定定地看着风暖，眼中全是戒备，他身后的白色动物蓄势待发，仿佛只要一瞬间，就能将眼前所有人吞没。
“不，我是人类的领主，不是保护者，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我不会，也没有能力保护每一个人，我只是想横渡沙漠而已。”
“可我曾经发过誓，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伤害我的人类。”少年说的话铿锵有力，如果他的目光没有完全集中在烤肉上的话。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交易。”风暖笑了一声，“我帮你报仇，你投靠我。”
“你帮我报仇？什么意思？”董浩问道。
“你在这沙漠里见人就杀，无非是心中有仇，但是你不该杀那些无辜的人，你应该去找伤害你的人报仇。”
“我是沙漠之主，我离不开沙漠。除非，你把那几个人抓到我身边。”董浩说道。
“不，你可以不用沙漠之主的身份出去，你投靠我，做我的人，我带你出沙漠，你跟在我身边，寻找报仇的机会。”风暖道。
“你如果骗我呢？你是人类，我是不同的种族。你能放任我杀你的人？”
“不，我不是在放任你杀我的人，是帮一个可怜的孩子报仇，但是，你报了仇之后，我会把你交给拉克斯，你任由他处置。”风暖指着拉克斯说道。
拉克斯目光不善地盯着董浩。
“是跟我走，报完仇去赎罪，还是留在沙漠里，继续攻击无辜的路人，你自己选择。”风暖道。
董浩的眼中露出一丝迷茫和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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