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子没有跟着玄渊道人入内室，而是望着樗里赫已经离开的殿门，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小子，竟然也学会探人口风了，果然是不能轻瞧了当年的小可怜。”魑魅子低笑了一声，感慨了两句，随即挥了挥手，身边立刻窜出了几个全身黑巾蒙面的暗卫。
“你们去盯着点儿他，看看这家伙要耍什么花招。”
“是，属下遵令。”
暗卫说完，就一个纵跃，兔起鹘落间，就不见了身影，远远地追向了樗里赫。
魑魅子看了暗卫背影一眼，转过了身，不再关注这回事。
天色已经很晚了，暗卫小心翼翼地跟踪着樗里赫，发现他果然鬼鬼祟祟地往城郊走去，不由得来了精神。
一路辗转，到了城郊一个土地庙旁边，樗里赫见到了约定之人。
暗卫虽然因为土地庙旁边无处藏身，不得不离远了一些，却还是一眼认出了从树荫下走出，站到樗里赫对面的那个满脸厉色的男人。
那个人赫然是绥国的三皇子聂重山。
亓国被压在枳国的质子，竟然大晚上偷偷摸摸和绥国暗中跑来的三皇子见面，这其中，只怕傻子也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更何况暗卫跟着魑魅子早就见识过了形形色色的事情，见识一点儿都不短浅。
“这是枳国最近要组建的商海规划图。”樗里赫声音有点儿冷，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伸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卷递向聂重山。
待聂重山伸手要拿的时候，他却又缩了回来：“我拜托你查的事情查得如何，那玄渊道长和魑魅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聂重山看了一眼樗里赫手中卷成一卷的图纸，嗤笑一声：“这东西你竟然真的可以弄到，只是枳国国君都这么信任你了，几乎将你当做亲子一般对待，你真的会背叛他？而不是假意思委蛇于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樗里赫冷哼一声，硬声硬气，“既然我们如今共盟，我自然不会亏待三皇子你，只是别的就与你无关了。”
樗里赫一直都知道，从他成为质子的那一天起，他要走的路就注定充满了无数的艰险。
可，那又如何？他樗里赫岂是因为一丁点儿困难，就轻言放弃的人，他樗里赫又岂是那种为了世俗的眼光，就畏畏缩缩的人，即便是枳帝将他视如己出，也是看在他的能力与前途，这世道从没有白得的东西，他要讨回属于他的一切，也只能是不择手段。
“好好好，不提也罢。”聂重山无所谓地说着，斜眼觑向樗里赫，“玄渊道长和那个魑魅子不值一提，也就行为古怪了点儿，估计是为了讨枳国皇帝开心，要不怎么能混进宫里去享受锦衣玉食，神棍不都这样么。赫兄还是将心思花在咱们的大事上吧，这么两个不相干的江湖人，何故值得你重视于此。”
樗里赫听了聂重山这不在意的话，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的直觉告诉他，这玄渊道长和魑魅子绝非池中物，怎么也不会如同聂重山说的这样。
“你都查清楚了，他们没有一点儿不寻常的地方？”樗里赫把纸卷递给他，复又问了一遍。
“要说不寻常的地方，倒是也有。”聂重山微微一怔，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此二人和江湖上的妄生门隐隐约约有过来往。”
妄生门？
他有所耳闻，妄生门乃是江湖上最神秘的门派，据说此门派有秘法能够让人脱胎换骨，不过具体怎么个脱胎换骨法儿，却谁也没见过，即便他们这些贵为一国皇子的人，对妄生门也了解不多。
妄生门是真正的超脱世俗之外，不受权势约束的门派。既然和这个神秘的门派有关联，那么这两个人就绝对不能小觑。
樗里赫心中暗暗地警惕了起来，可随即又是一阵无奈，他现在毕竟是质子，手头的势力太薄弱了，想要查个消息，竟也没有派得出手的心腹，现在打探什么消息，还只能靠着和聂重山合作，这般束缚之感让樗里赫深觉不适。
“好了，图纸拿来吧！”聂重山说完樗里赫让他打探的消息，有些不耐烦了起来。
樗里赫有些心不在焉地把图纸交了过去，被聂重山迫不及待地接到了手里，就着白晃晃的月光就看了起来。
聂重山越看，脸上的喜色就越浓厚，这里面的理由，大有可图。
若是能够从中实打实的捞上一笔，那他在绥国的地位，一定会更加稳固，就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身为一个皇子，还亲自出马到处乱走了。
聂重山的眼睛中闪出一道精光，整个人都踌躇满志了起来。
樗里赫闲闲地看着聂重山，不用想就知道聂重山心里在翻腾什么念头，聂重山想过的，樗里赫也没少想，可是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尽管拿到了枳国的商海规划图，足以在枳国接下来的动作中占据一定的优势，通过经商的手段不知不觉地为自己积累财富，可是这还远远不够。
樗里赫突然有些感伤，他开始有些想家了，想亓国皇宫内他的母妃了。
从六岁来枳国当质子，现在一晃儿竟然已经十一年有余了，说实话，亓国的人和事樗里赫脑海中已经模糊了大半儿。
然而，樗里赫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抛下对故国的执念，他想回去，疯狂的想回去，名正言顺地回去，成为亓国万人之上的那个人，向所有轻视过他，凌辱过他的人报仇。
在这一瞬间，樗里赫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张娇媚动人的面庞，可是很快他就把唐如夙这艳丽无双的面容给抛到了脑后，深吸了一口气，把一切杂念都驱散的干干净净。
“怎么？你想现在动手？”樗里赫问聂重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聂重山还真算得上是一类人，除去聂重山那惹人讨厌的性子外，他对聂重山还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情。
“你难道不想？”聂重山不屑地笑了一声，反问樗里赫。
樗里赫看不起聂重山的不择手段，聂重山同样看不起樗里赫明明眼神中已经是赤裸裸的野心了，去依然在人前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文弱样。
急是肯定的，只是这种事情，再心急也要尽力做周全了再开始发动，否则后果不是那么好承担的。
暗卫在一旁听着两个人的谈话，因为离得太远，谈话声夹杂在夜风中，传到暗卫耳中的时候，已经断断续续了，难以窥其全貌。
不过，仅凭这只言片语，却也能让人推断出来他们大致在商量些什么事情。
眼看着两个人要说完话了，暗卫也悄悄地离开了。
很快，偌大的土地庙就再次没了一丝人气，只有几只乌鸦，偶尔叫上两声，让人感觉阴恻恻的。
聂重山看着手中的这份枳国商海规划图，开始还不以为然，可越看神色越是凝重，仔细看过才发现，这枳国的商海规划图虽然拿到手了，可是要想真正的在这里面获利，却也不是太轻松的事情。
聂重山叹了口气，决定回去找他的幕僚们好好地参详，看看如何才能让这份图的利益最大化。
本来，聂重山是打算通过这张规划图，提前布局，让枳国狠狠地栽几个跟头，元气大伤，他在削弱枳国的同时，为自己谋得大量财产，于公于私都是绥国的功臣。
可是，现在却发现这张规划图十分精密，风险、规则清清楚楚，稍有异动便很容易被发现，即便知道了这个规划，距离真正得利却依然有好长一段距离。
看来这个不能独吞了，怪不得樗里赫那小子轻轻松松的就交了出来，没有再过多要挟，感情他早就知道了，这比买卖，他聂重山一个人吃不下，最终只能和樗里赫合作。
聂重山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心情也比刚才差多了。
樗里赫却和聂重山正好相反，他的心情十分不错。
玄渊道长和魑魅子虽然来历诡异，甚至和妄生门有着一定的渊源，只要他们不是亓国人就好，樗里赫就心中安稳多了。
若他们是亓国人，与樗里姬那个麻烦家伙走得太近，头疼的还是他。
说来也怪，樗里姬——也就是樗里赫的小叔叔，亓国现在位国君樗里柏的同父异母幼弟，明明这樗里姬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没少做傻事，在亓国朝堂上几乎是蠢货的代名词了，樗里赫还是对樗里姬有着一股深深的忌惮之意。
樗里赫也数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只能归结为是直觉。
回去的路上，樗里赫一直小心翼翼地戒备着，生怕被人跟踪，却不知道魑魅子派来跟踪他的暗卫，已经听了不少内幕，身影掠过夜街回去禀报了。
襄禾的深夜没有宵禁，时候已快到子时，街道上除了更夫之外，早就没有人烟，偶尔有几声狗吠，在静谧的夜晚中传得远远的，让人心底深处散发出一股寂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樗里赫突然想到了唐如夙问他的那句话：“你觉得世界上会有喜欢剥人皮的存在么”
大概吧，可人皮之下，人心各是各不相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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